学校新兵训练放在了四号院，新兵连食堂就在院机关食堂旁边。吃饭时经常看到一群稚气的面孔，女兵短发齐耳，男兵清一色小光头，一如当年我们兵之初的样子。

脱胎换骨，从头开始。第一次理发，就像军营赋予新兵的独特成人礼，也是新兵入伍后面临的第一个考验。再柔美的秀发，再潇洒的发型，都将在或激动或豪迈或不舍或悲壮的复杂心情中成为过往。我入伍20余年，深知入伍的第一次理发是从地方青年到合格军人转变的必修课。

我也有过“光头强”的经历。参军到部队的第一天晚上，被誉为“军中之母”的新兵班长，就对我们臭美的“中分”“一边倒”等发型痛下“杀手”。

冰凉的理发推剪紧贴头皮，从后脑勺一直拱到额顶。那一刻，我们丝毫没有感觉到班长“母亲”般的慈祥与温暖，更像是遇到了电视剧《还珠格格》里那个拿针扎人的容嬷嬷。然而，在紧接着开始的摸爬滚打的新训中，我们才切身体会到“光头强”发型是多么贴心实用。

我的兵之初是在东北海边的一个山旮旯里度过的。山旮旯是东北方言，指偏僻的山沟沟。从中国地图上看，就在鸡脖子的渤海湾一带。

东北的冬天就一个字，冷。所以，我们兵之初的蜕变内容之一，就是要变得不怕冷。

数九寒天，新兵班长带着我们迎着凛冽的海风站军姿。生硬的海风吹在脸上，刀割一样疼。不一会儿，呼出的热气便在眉毛和棉帽边缘的绒毛上结了一层白霜。

我在华北平原长大，自幼向往大海。但平生第一次见到海，体会到的却不是“面朝大海，春暖花开”的诗情画意。而是天天冰霜“白了头”的无情风雪。

我成了老兵以后才懂，兵之初的蜕变注定是一个体验痛感的过程。特殊的职业必须练就顽强的适应能力。家里再娇气的娃，在部队大熔炉里淬炼一回，人生就会有了一辈子感到自豪的励志故事。

即使后来离开了那里，即使岁月变迁使那里面目全非，兵之初的经历也将使人与军旅第一站永远相连，魂牵梦萦，无法割舍。

有一年休假，我特意带着家属孩子去了一趟东北。几经辗转，终于回到承载我兵之初青葱岁月的海边偏僻山沟。20年过去，昔日的营区随着部队改革早已撤防，山脚下那块平整的操场也长满了荒草。孩子欢快地飞奔，我的思绪也久久不能平静。岁月沧桑改变了这块土地的模样，但我在这里萌生的初心依然那么清晰美好。

学校今年的新兵前不久已完成训练，离开了四号院，分赴学校各个工作岗位。此时的他们，应该也像当年的我，对部队令行禁止的约束和班长严爱相济的带领，心情紧张而忐忑吧。但他们终将明白，所有的成长方式里，挫折是最好的老师，经历是最好的阶梯。而人生最美的风景，并非你所看见的，而是心中向往的。